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正规的吗 http://www.znlvye.com/m/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若此役得胜,陵必轻骑而归,携卿归隐终老。”
这封帛书边缘已被她的指腹摩挲的陈旧泛黄,上面的字迹朴茂工稳,行文也简洁得很。
可天不遂人愿,归隐终老成了曲终人散,轻骑而归成了马革裹尸。
时至今日,她已在漠北不眠不休地徒步行了三日。
荒芜的戈壁滩之上,烈日将空气都烤的炙热,万里无云的天空纯净而无垠。
她穿着大红嫁衣踽踽独行,成为了那漫天黄沙中最为鲜亮的一抹颜色。
如此鲜亮的颜色也难以抹灭她身上将死的气息——这气息引来了几只尚食腐肉的秃鹫,它们就静静地在她的头顶盘旋,像是在等待着今日不可多得的晚餐。
她难过地想,阿陵就死在这样的地方啊,穿着那样厚重的铠甲,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奔袭作战,夜不能寐。
听卫将军说,秦让人用军杖打断了阿陵的胫骨,又将他活活烧死——他们甚至连烧焦的一副白骨也不肯留下,非要将阿陵挫骨扬灰才肯罢休。
后来秦濬帐下有个对阿陵颇为敬重的军师,趁着夜色深沉,将他混着沙砾的骨灰封存在了坛子里,草草地葬在了战场的尸骨堆之下。
那军师怕自己的所做作为被秦濬发觉,故而只找了块木牌写上了阿陵的姓名,悄悄地插在了骨灰坛旁边的沙石之中。
战场之上尸骨累累,那些被野兽和飞禽叼啄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堆叠着,暗紫色的血迹在铠甲和黄沙间干涸凝固,无不昭示着这里葬送了数千名大燕将士的性命。
她就这么一一翻过了几百具残破腐烂的尸身,在腐烂的气味中细心翻找着。
约摸两个时辰后,她终于在两具风干后小如婴孩且皱皱巴巴的尸体下找到了那个暗红色的骨灰坛。
“阿陵,我来了。”她数日未曾说话,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嘶哑的不像话。
红衣的姑娘开心的像个懵懂的孩子,死死地抱着那个暗红色的坛子,仿佛那便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她抱着那瓷坛回到了玉门关,用身上仅有的金银首饰在城内换了一辆马车,然后便马不停蹄地驱车驶往漠北腹地的玄寞池。
她在湖边脱下鞋袜,裸露的足踩着湿润而坚硬的沙石,不过走了几步路,足底便被割出了无数细小的伤口。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红衣女子抱着心爱之人的遗骸,静静地立在青蓝色的湖泊旁,一匹红马在旁边悠闲地吃着草,并不理会眼前自言自语的女孩子。
“之前我同你说过很多次吧——江陵,你要是死在外边回不来了,那我必然是要改嫁的,毕竟我芳华正茂知书达理,可不能吊死在你这一颗歪脖树上。”她抱着暗红色的瓷坛,赤足踩在冰冷的河滩边,“你看,我还穿着嫁衣呢,明日我便去嫁给别的王孙公子,还要在你的灵位前拜堂成亲,让你在阴曹地府都不得安生。”
她一步一步向湖心走去,青蓝色的湖水渐渐漫过了她的足踝,她的外衫在水中渐渐浮起散开,似是在水中绽开了一朵暗红色的山茶花,透出一种妖冶而纯粹的美感。
“好啦,我不逗你了,我这一生只会嫁你一人……听卫将军说你是一个人先走的,我想你应当会在黄泉路上等等我,所以就自作主张地来找你啦。”
水淹没她的腰身,轻轻地拍打着她,似乎想要推她回去,她语气中忽然带了些哭腔道,“等会儿在阴曹地府见到你时,我非得好好地骂你一顿,你需得好好地同我认错道歉……这回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她的双臂紧紧地搂着暗红色的坛子,就像是拥着她的爱侣,在湖水没顶的前一刻,她的眼泪忽然决堤:“阿陵,我终于找到你了。”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她的意识渐渐涣散,恍惚间似是看到了上京的秋水池畔,正是青春少好的时节,那蓝衣少年唇畔是盈盈笑意,向她伸出了手,问她要不要一同游湖。
治平十三年三月,燕朝骠骑将军江陵追击突厥残部,奔袭千里直入漠北腹地,不料陇右太守秦濬同敌军将领勾结,前后夹击将其虐杀。
同年四月,其妻丹阳郡主白嫣孤身离开上京,自此再无所踪。
2
今日的结缡殿前格外热闹。
殿内掌管凡界姻缘的龙吉上仙抚额长叹,同躺在病床上挺尸装死的白嫣悲悲戚戚:“桃啊,你要是再不醒,本上仙这清静府邸可都要被你的师弟师妹们踏破了。”
“我不管,我的脸都要丢尽了。”她躺在床上哼哧道,“烦请阿姐将我变回去吧,我还不如不修仙,做一棵桃树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您说是吧?”
“那我也不晓得你的大师兄就是南海水君的独子呀。”龙吉上仙没什么底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你不也是才晓得的嘛……”
白嫣将那被子蒙过头顶,闷声道:“那阿姐请自便,我继续装死了。”
她闭上眼睛假寐,心道师弟师妹们若是晓得她和大师兄在凡间这一段孽缘的话,她堂堂樾山二师姐的老脸可真不知道往哪搁了。
这孽缘还是要从南海水君独子、樾阑帝君座下大弟子江陵代父受罚讲起。
话说那南海水君平时小心谨慎得很,浑身上下没什么错处,只一个好饮酒的毛病。
他因着在蟠桃会上多喝了两壶灵泉酒,便迷糊着闯进了九重天的锁妖阁,好在他醒酒醒的快,并没有将那锁妖阁镇着的妖尊放出来,只误放了个把小妖。
虽是无心之失,且南海水君和天帝算是同辈的神仙,也不好重罚,但私闯锁妖阁毕竟犯了天条,天帝权衡再三,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给他排了个凡间渡劫的刑罚,还特意交代了执笔的司命星君,让他在命格谱上少写些年岁,意思意思度个二十多岁就可以了。
毕竟南海水君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不经折腾。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刑罚轻的不能再轻了,南海水君也认罪认的很痛快,谁料行刑那天,那南海水君的儿子在轮回台上拦下了他爹。
他说父亲年岁大了,且年轻时也征战四方受了些伤,怕来这么一遭再让旧疾复发。但法不可废,所以他愿替父受罚。
还没等行刑的龙吉上仙和司命星君开口,他便直接从轮回台上跳了下去。
坊间传言这南海水君自丧妻后便意志消沉,将宝贝儿子护的像心头肉似的,愣是几千年都没让他在九重天的大小宴会上露过面。
传言这种东西大多真假掺半。
南海水君丧妻后意志消沉这事不假,但溺爱儿子这事纯粹就是在扯淡——他原是战神座下的一员大将,对下属一向色厉内荏,对儿子更是比下属还严格的多。
身为武将的南海水君无拘无束惯了,向来不喜欢天界神仙的应酬,因此将自家儿子送到了樾阑帝君座下学艺,自己也落得清闲。
但南海水君为人谨慎低调,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将儿子送过去。因此他和樾阑帝君统一了口径,对外只说江陵是樾阑帝君捡来的一个颇有灵根的小仙童,看着有缘便认了徒弟。
故而在樾山数千年的求学生涯中,白嫣都以为大师兄和自己一样,是个被人捡来的孩子。
她本是结璃殿前万年来第一棵开白色桃花的桃树,当年龙吉上仙觉得这棵树新奇得很,于是特意悉心照料,日日从通天渠取水灌溉,谁知那通天渠的灵泉不是一棵小桃树受得起的,没过多久那桃树便烂了根。
龙吉上仙不想让这桃树就这么死掉,于是渡了那桃树些许灵力,令其化为人形,并认了她做义妹,还将其送到樾阑帝君座下修习仙法。
当年孱弱的小桃仙,如今已是樾山的总管仙者。
话说那江陵跳下去的一瞬间,司命星君和龙吉上仙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而后龙吉上仙同一旁做笔录的仙官道:“你去通报一下天帝,问问此事怎么处理罢。”
司命星君亦从善如流地接过笔录本子:“这个我替你保管,你且安心去问。”
待那小仙官被支走后,二人将头凑到一起研究了半天,将那句“两位仙君见江陵仙君纵身跃下并无阻拦。”改成了“两位仙君因故迟到,并未得见此事。”
二人在推脱责任这件事上向来步调一致得很。
南海水君双手戴着锁仙环,面色铁青地发问道:“方才二位仙者为何不拦一拦我儿?”
司命星君尴尬地挠了挠头:“方才小仙和龙吉上仙也是十分震惊,再加上江陵仙君跳的太快,我们一时间没顾得上……”
龙吉上仙立刻补救道:“这次司命给您写的乃是个杀身之劫,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徒增的变故,或者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便让司命给江陵仙君的命格改一改,再找个人时时护着江陵仙君不让他出半点差池您看如何……”
南海水君一脸怒容地点了点头。
话说出口了就没法收回来,而龙吉上仙是管着凡间姻缘的神仙,是不得私自下凡的。
故而她只能找别人来应付这苦差事,找来找去实在没人愿意去,她走投无路,只好将这差事落到了自己的义妹白嫣身上。
“我不去。”白嫣义正言辞地拒绝她,”师父正在闭关,大师兄也被师父派去镇妖了,三师妹她一天疯跑起来也没个正形,总之樾山现今就我一个人守着,我不能离开。”
“我渡你一千年灵力,换你在凡间呆个二十多年——天上也就是二十来天,你看如何?”
“不成。”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捏个诀化成你的样子,替你去樾山守着你的师弟师妹们,你看如何?”龙吉上仙晓得白嫣她很向往人间景致而且富有一颗同情之心,“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啊,你若不帮我,过几日南海水君那老头来找我算账可如何是好啊?哎呀呀我真是天上地下第一苦命的神仙啊……”
“那……那说好了一千年灵力,一点都不能少。”白嫣叹了口气,念及这位义姐当年渡她为人的恩情,想着也不过是二十多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彼时她并不晓得,这位南海水君的独子便是她的大师兄。
龙吉上仙殷勤地给她斟茶道:“那必然是不能少。”
在跳下轮回台的时候,白嫣无端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冷梅香。
她想起那年樾山初见,大师兄还是未束冠的少年模样。
他亲手将樾山的令牌别在她的腰间,蹲下来同堪堪七八百岁的她道:“以后若有人欺负阿嫣,阿嫣就找大师兄来帮你出头,好不好?”
身体逐渐下坠,神识也变得模糊不清,记忆一点一点被抹去,从前的一切都归于虚无。
3
垣平十五年,武国公白毅战死于鹿邑坡,其子白陌袭爵后留守鹿邑。
九年前国公夫人因病去世,此后国公爷并没有再娶,除了外出征战便是悉心教养夫人留下的一双儿女。
他去世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面朝着上京城的方向,嘶哑着同副将道:“你代我向陛下讨个恩典,让……让嫣儿回上京,放在母亲膝下教养,若能如此,白毅虽死不憾。”
他晓得今上多疑,所以边关武将的家眷们多定居于上京,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自己的母亲也因此在上京寡居多年。
若自己驾鹤西去,长子白陌必然是要袭爵的,但他并未成家立业,只有嫣儿这一个妹妹可以为他充当质子。
他一生忠君爱国,临死前却仍顾忌着君王的猜忌之心,不得不送自己的小女儿到上京那个虎狼之地。
武国公战死的讣告送到上京不过半日,圣上便下了旨意,言明自己感怀于武国公报国捐躯,特命六皇子江陵在上京城城郊迎丹阳郡主白嫣进京。
秋风萧瑟的时节,挂着素色纸灯的一队马车从官道上缓缓行来,令人遥遥一望便只觉满目荒凉。
江陵自己也是行伍之人,对武国公一向是敬佩有加,故而在迎丹阳郡主回京一事上,他准备的一丝不苟面面俱到。
譬如他觉着丹阳郡主小小年纪便丧父,大约会有些心结,所以特地让自家王府中一位善解人意的嬷嬷和一个喜欢搀科打诨的小黄门去郡主身边伺候着。
再譬如他在白老夫人居住的宅子周围开了几家商铺,让人每年在鹿邑收购些风味特产再放到那些商铺中售卖——这样白府的下人们采买时便能将这些东西带到她眼前,以此慰藉她的思乡之情。
彼时他只觉着白嫣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便父母俱丧,且他从前被陛下下放到鹿邑历练过,和白陌算是半个故友。
故而白陌特意让人传密信,客客气气地求他照顾好自己唯一的妹妹。
江陵同送信的人笑了笑:“就算你家公子不说,本王也会这么做的。”
他一向随心而为,只做自己觉着值得的事情,而照顾忠臣遗孤便是这样的事情。
4
“臣女谢陛下恩典。”她眼前蒙着一条素色白绢,在身边丫鬟的搀扶下勉勉强强下了轿见了礼,“六殿下万安。”
素白的一张脸,发间簪了一朵素银簪花,仿佛勃勃生机的一株仙草忽然没了泉水的浇灌。
江陵的眼神透出些许疑惑,但出于礼貌也并没有询问——他之前并不曾听说这位丹阳郡主有眼疾。
她似乎知晓这片刻的沉默是因为什么,立刻解释道:“臣女因家父阵亡哭过几日,而后眼睛便有些畏光,看什么物事都不大真切,郎中说须得将养几年才能痊愈,劳殿下费心了。”
他默默掏出了个本子,旁边的郎官立刻殷勤地提给他一只蘸了墨的狼膏。
他刷刷写下一行“年下同羌人作战,记得掳个巫医回来,让他给小郡主瞧瞧眼疾。”
“殿下在写什么吗?”
他想,这小郡主耳朵还挺灵。
“不是本王,是郎官在记事。”
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撒谎,明明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的。
“是臣女以后的一言一行都要被记下吗?”她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郡主误会臣下了。”郎官很是机灵地解释道,“只是郡主入京兹事体大,陛下让臣来,是让臣记下郡主的喜好,看郡主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的罢了。”
江陵赞许地瞧了那郎官一眼,而后随声附和道:“他说的没错。”
而后数月,江陵总是寻着各种由头拜访白老夫人——顺带着瞧瞧小郡主的状态如何了。
她本来不是寡言的性子,但遭了这么大的一场变故,便变得有些讷讷的。
江陵便常常带些有趣的新鲜玩意和京中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办的马球会茶会诗社下的帖子,客客气气地让白老夫人将这些带给小郡主。
一年后,江陵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一路提着一个羌族巫医回了上京,还没来得及班师回朝,便把那巫医扔到了白府。
彼时白老夫人去京郊的庄子养病去了,怕过了病气给孙女,便没带着小郡主一同前往。
他晓得自己一个外男,不便来叨扰女眷,便只进了厅堂吃了盏茶,歇了片刻便拔腿欲走。
刚踏出厅堂的大门,他便被一只带着翠色叮当镯的手堪堪拦住了:“殿下留步。”
“郡主有事找本王?”
“确有一事。”她抬手想要旁边的侍女递一下东西,却不小心打到了他的袍袖,手微微一滞,但她到底是将门虎女,并未把这些小事记挂在心上,接着道,“听闻殿下此次述职后,便要去往巴陵郡守上两年,臣女想着巴蜀之地湿热,便拿艾草和决明子缝了个枕头,想是能祛湿热的。”
他从侍女手中接过了那方枕头掂了掂,思量片刻才道:“郡主若不嫌弃,可以认我做义兄,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就找我来帮你出头。”
“好。”她答应的爽快,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希望义兄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看清楚了。”
一方清扫的干净的院落中,刚刚及笄的小郡主站在梨花树下,同未卸甲胄的少年说出承诺一般的期许。
江陵瞧着她,心头狠狠地跳了一跳。
她其实还留了半句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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