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大家好,欢迎来到平行宇宙访谈秀的现场!
“本次,我们将与来自平行宇宙的毛文锡一起回顾:前蜀在面对实力不同的对手时,是如何在战争、外交方面做出迥异的选择;并在此基础上讨论:为了生存,强者和弱者都有什么策略可供选择。”
背景简介
王建虽然勉强平定了王元赝之乱,但无论如何,前蜀都陷入了动荡之中。也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盘踞在江陵的荆南节度使高季昌打着收复故土的名义,发动了针对前蜀的战争。
只是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虽然发生了不愉快的插曲,前蜀还是轻易地击退了来犯的荆南*。
尽管荆南挑衅在先,前蜀经过内部认真地讨论,还是在握有绝大优势的情况下,放弃了水淹荆南的计划。
耐人寻味的是:面对弱小的荆南,前蜀表现得唯唯诺诺;然而转过头来,面对同样挑衅自己的南诏,前蜀却獠牙毕露、重拳出击,不但杀人,还要诛心。
基本逻辑
对冲:金融学术语是一种在减低商业风险的同时仍然能在投资中获利的手法。一般对冲是同时进行两笔行情相关、方向相反、数量相当、盈亏相抵的交易。
——摘自百度百科·对冲
劫争:围棋中两颗棋出现可以互相提取一子的现象,是一种高级战术。
——摘自百度百科·劫争
大卫:“有请毛文锡来到我们平行宇宙访谈秀的现场,欢迎毛文锡!”
毛文锡:“大家好,很高兴能来到现场。”
大卫:“我听说,荆南这次主动开战的理由特别的有历史感。”
毛文锡:“呃,这么说也不算错——高季昌兴兵的理由是:早年间,夔、万、忠、涪四州是隶属于荆南的,因此要向前蜀主张收回这四州的主权。”
大卫:“先让我们科普一下,有关荆南*镇的历史。”
TIPS:
荆南节度使,是李唐王朝在今湖北省中部设立的*镇,又称荆澧节度使。至德二载(年),由江陵防御使升为荆南节度使,使治江陵郡(荆州),领江陵郡(荆州)、竟陵郡(复州)、武陵郡(朗州)、澧阳郡(澧州)、富水郡(郢州)等六郡。
此后荆南*镇的领地多有变更:
乾元元年(年),荆南节度使领荆州、澧州、朗州、复州、郢州、夔州、归州、峡州、万州、忠州等十州。
上元二年(年),荆南节度使领江陵府和澧、朗、夔、归、峡、万、忠、衡、道、永、邵、潭、岳、连、郴、涪等十六州。
不过,到了高季昌接手的时候,荆南节度使的实控领地实际上只剩下江陵一城而已。
大卫:“这四州最早是在公元前后划归荆南*镇的,距今已经超过年了。这么老的*历还能用?”
毛文锡:“欸,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这是千古至理,才年,当然能用。”
大卫:“哦,高季昌拿着前朝的剑,要斩本朝的官,你居然还说没问题?”
毛文锡:“当然没问题——想要自古以来是要有前提的——你得先达!要是你自己还穷着,就别嚷嚷着自古以来,否则别人会直接啐你一脸的。
“高季昌也不看看敌我双方的地利,他们从低处仰攻,想取胜,怕是痴人说梦。”
大卫:“呃,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可是,荆南的确是弱了一点,但战争毕竟不是小孩过家家,你们不至于轻敌到任由他们在前蜀的地盘上放肆吧?”
毛文锡:“那不至于。只是……唉,前蜀处理这事说起来还真是让人伤心。”
大卫:“哦,说说看。”
毛文锡:“此次荆南*由高季昌亲自率领,直扑夔州——也就是主宇宙的重庆奉节县东。
“发现敌情,夔州刺史王成先赶紧给坐镇忠州——大约是主宇宙的重庆市忠县——的镇江节度使兼侍中嘉王宗寿打报告,请求调配战甲、武器等装备,好分发给手下的士卒。
“王宗寿行动迅速,装备很快就到了王成先的手中。”
大卫:“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毛文锡:“伤心的事在后头。兴高采烈的王成先打开一看,顿时傻眼了——这一批所谓的战备物资居然只是一大堆白布袍。”
大卫:“啊!是打不过的时候,用来投降的吗?”
毛文锡:“王宗寿这事儿做的不地道,王成先自然是异常恼火。
“可是火烧眉毛,只能先顾眼前。荆南的部队已经打到门口,王成先只能先忍住一口气,集中精力对付荆南的*队。
“大家都了解水战首重用火。
“高季昌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老*痞了,荆南已经处于从下仰攻的劣势,自然更加不愿意正面硬扛——那样几乎等于送死。高季昌就决定向前人学习,打算重演火烧赤壁那一幕——放火船去冲击前蜀搭建的浮桥。
“为了保护浮桥,招讨副使张武来了一手铁锁横江——在浮桥前拉了一道铁链来阻挡荆南的火攻。
“本来这都是常规操作,攻方会事先在火船上准备好火炉、巨斧,碰到铁索,先烧再砍。
“不过王成先的运气不错。虽说王宗寿不发甲胄兵器,但老天倒是挺照顾他,就在荆南*努力处理铁索的时候,风向突然反转,导致大火烧向了放火的荆南*。荆南*措手不及,一下子死了不少人。前蜀部队趁势进攻,连坐镇中*的高季昌都受到了攻击——连他包着厚实牛皮的座舰都被飞石击断船尾。吓得高季昌赶紧偷偷换小船逃走。
“当头的临阵脱逃,战事可想而知——荆南*大败,光是被前蜀当场杀死的就有五千余人。”
大卫:“天助自助者!王成先的这次胜利也算是前蜀的国运了!”
毛文锡:“大风转向,这的确是前蜀的国运。只可惜,这国运救不了王成先自己。”
大卫:“怎么,他在水战中战死了?不过大丈夫马革裹尸,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毛文锡:“我说可惜,就是因为他并非死于战场。”
大卫:“啊,怎么回事?”
毛文锡:“战事一停,缓过手来的王成先就给王建做了工作汇报,报告中明确指出,身为镇江*镇的第一负责人王宗寿不肯为前线士卒提供战备物资。
“拒绝提供物资本身已经是个不小的罪过了。要是有人愿意,更是可以可以把王宗寿的行为说成是故意疑误战机,进而借题发挥去质疑他是否与高季昌有通敌的可能。”
大卫:“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王宗寿又是王建的养子,可在这种事关国本的关键大事上,王建再老糊涂,也不至于自毁长城吧?难道危险的不应该是王宗寿吗?怎么死的反而是王成先了呢?”
毛文锡:“前蜀都是王建的,他就是再糊涂,也做不来自毁长城的傻事来。
“之所以是王成先而非王宗寿倒霉,仅仅是因为工作汇报刚发出去,就被王宗寿截胡了。五代又不是互联网时代,只要抓住信使,舆论就算是被控制住了。”
大卫:“所以,王宗寿就以权谋私,擅自干掉了刚刚打了胜仗的王成先?”
毛文锡:“这事说来实在不光彩,可的确是事实。唉!”
大卫:“这不是亡国之兆吗?”
毛文锡:“欸,不用如此过激!王宗寿冤杀王成先当然是大问题,但远不至于亡国。
“就如我刚刚说过的,一来荆南国力虚弱,二来前蜀占尽地利,就算不是王成先主持战斗,胜利多半也是属于我们的。”
大卫:“话虽不错,可王宗寿毕竟算是半个前蜀宗室,荆南大兵压境,他不积极对外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克扣前线士卒的装备,这种行为于公于私都没半点好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毛文锡:“不尽然,克扣*备物资自然对王宗寿本人好处大大的。当然,如果前蜀兵败,那天贪污的东西也留不住。
“不过,以我意度:王宗寿之所以干出这么出格的事,很有可能是觉得无论王成先是否出兵,自己都能轻易战胜荆南*。所以他才会克扣*备,昧进了自己的腰包。”
大卫:“荆南是弱小了点,可高季昌亲率大*,劳师远征,必然是要准备充分的。王宗寿如此轻敌,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毛文锡:“你有所不知,荆南北依后梁、东接杨吴、南临马楚、西靠前蜀。大家实力有差别,可在看待荆南这件事上,意见却高度统一——蕞尔小国、不屑征伐!
“王宗寿的行为固然大为不妥,但总体上不与荆南开战灭国战也是前蜀朝野的共识。
“事实上,哪怕我们能够确定可以一战而下荆南,多半也并不会真正用兵。”
大卫:“可拉倒吧,战争瞬息万变,就是孙武复生也不敢言必胜。前蜀虽然富足,却并非一个*事强国,那……
“欸,我想起来了,就在这一年的雨季,你们曾认真讨论过是否要对荆南发动水攻。”
毛文锡:“正是如此!
“长江流经前蜀,为避免水患,我们在三峡之上修建了一座堤坝。只是长江水流湍急,我们工程能力有限,这水坝并不如何雄伟。可即便如此,一到夏秋,江水上涨的时节,要是真的掘开堤坝,原本截流的江水奔腾而下,下游的江陵城还不立成泽国!”
大卫:“这就是当年关羽水淹七*的重演!有了这个助力,前蜀的确有一战而下荆南的底气了。”
毛文锡:“王建一听,也来了精神,赶紧召开御前会议,商量是否要掘开堤坝?后续如何行*才能确保*事目标。”
大卫:“嗯,是该好好商量一下。”
毛文锡:“怎么,你也赞成这个点子?”
大卫:“当然!难道你反对吗?”
毛文锡:“不错,我反对!”
大卫:“什么!为什么?”
毛文锡:“我在御前会议的原话是:‘高季昌不肯归降我们,那只是他个人的错误!咱们前蜀乃是仁义大国,怎么能因为他个人的错误就去惩罚荆南全部的百姓呢!陛下,你也不忍心让邻国的子民面临变成鱼鳖食物的命运吧!’”
大卫:“迂腐!”
毛文锡:“不然!经过御前会议认真讨论,尽管的确很多人都认为我的观点迂腐,但到了最终,大家还是一致赞成采纳我的意见,决定放弃借助水力攻打荆南的计划。”
大卫:“前段时间王建在立新太子时,就被张格摆了一道。这次又被你摆了一道,王建这可是‘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啊!”
毛文锡:“唉,立太子那件事,王建的确是智商下线,这才被张格吃得死死的。
“不过我与张格不同!我的建议真是老成谋国之言!”
大卫:“忽悠,接着忽悠!”
毛文锡:“且听我说!
“是否应该攻打荆南,需从国内国外两方面分析。
“就国内而言,前有太子之乱、中有王宗寿擅杀刺史、后有王宗训公然藐视朝堂,局势一团糟,实在是不应在此时对外开战了。”
大卫:“前两件事我们都说过了,现在聊聊最后有关王宗训的事。”
TIPS:
王宗训,原名茂权,因屡立战功而被王建认为养子,武泰节度使,坐镇黔州。
毛文锡:“八月,王宗训突然出现在成都,把大家下了一大跳——毕竟朝廷可没下任何召回的指令。”
大卫:“*人以服从为天职,王宗训这种行为可是大罪啊!上了*事法庭多半要受重罚。”
毛文锡:“大家原以为王宗训这事做得实在出格,应该予以重罚。只是考虑到也许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以致于他无法通过书信与王建沟通,必须返回成都面谈,不妨再等一等。
“哪知道王宗训说什么事都没有!大家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看他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大卫:“别是神经病吧?”
毛文锡:“五代可不讲人权,敢这么干,就一定要付出代价——有神经病也得重判!”
大卫:“没人权,代表月亮谴责你!”
毛文锡:“你高兴就好!
“更离谱的是,八月庚辰(十六日),王宗训觐见王建时,言辞狂悖、举止乖张,如同失心疯一般提出许多有得没得的要求。
“王建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被王宗训这个傻子一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立即下令,直接把王宗训活活打死。”
大卫:“真是不知道王宗训这么闹,图的是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前蜀有这种传统啊!前有王宗佶、后有王宗训,这些养子们都有不把领导当干部的传统啊。
“说起来,王建不过是个义父,怎么就能让自己的养子都拥有同样的反常识、自我膨胀的基因呢?
“看来有必要系统地复盘,找找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毛文锡:“不管哪里出了问题,前蜀国内动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此时再贸然对外宣战,获胜还好,可以一俊遮百丑;可要是败了,那皇帝的宝座就得换人了!
“荆南蕞尔小国,原本应该夹着尾巴做人还要担心被别人吞并;可不知为什么,高季昌那家伙偏偏飞扬跋扈,四处挑衅。而包括前蜀在内的诸国竟然也由着他这么胡闹。”
大卫:“若以常理度之,像荆南——即上图中的南平——这种小体量,又身处后梁、前蜀、马楚、杨吴这样强大的地方割据势力的包围下,基本上就属于给大国升级练手的小野怪,按说早该亡国灭种了。
“可荆南不但活了下来,甚至还活得不错!这背后的原因显然值得我们去深入思考。”
毛文锡:“这也正是我们御前会议重点要讨论的议题。
“会上有人提出,荆南虽小,却具备极其独特的*治地缘属性,就像围棋里的劫材。”
TIPS:
是指围棋中,黑白双方都把对方棋子围住的局面下,如果轮白下,可以吃掉一个黑子;如果轮黑下,同样可以吃掉一个白子。因为如此往复就形成循环无解,所以围棋规则规定“提”一子后,对方在可以回提的情况下不能马上回提,要先在别处下一着,待对方应一手之后再回“提”。棋盘上这种让对方跟着应一手的“别处”,就是“劫材”。
——百度百科·劫材
大卫:“劫争是围棋的一种高级战术。站在通盘的角度进行价值判断,棋手并不会对所有的劫材都选择应劫,有时也会主动消劫。而骑手在适当的时机开劫,就会成为扭转局面的一种利器。
“用在外交上,就是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
毛文锡:“哈哈,说得好。
“荆南本身弱小,在与荆南作战的时候,诸国考虑的并非荆南的感受,大家在意的,其实是其他同样对荆南虎视眈眈的邻居们的感受。
“以杨吴为例,很多的时候,他们明里对荆南用兵,暗里却是剑指其他——吴越、马楚。所以才会出现,杨吴、荆南一开战,马楚立即站队力挺荆南;而吴越稍不留神,就被杨吴搞偷袭,若不是钱传瓘应对得当,没准杨吴已经占领了杭州呢。”
大卫:“的确,没有高超的棋艺是摆弄不了劫争的;除了高季昌,五代也没有哪一个*阀能把荆南经营得那样滋润!
“刘守光但凡有高季昌一成的功力,也不至于身死国灭。”
毛文锡:“我在你们主宇宙看到这样一句话: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诸国都拿荆南作为大国博弈时的劫材,而高季昌也充分利用自己劫材的地位大捞好处。”
大卫:“这点特别有喜感,咱们详细说说。”
毛文锡:“尽管承认后梁的正朔地位已经是五代初期的主流。但实际上,包括我们前蜀国在内的很多割据势力都在干着阳奉阴违的勾当。更有甚者,比如北方的晋国与南方的杨吴,干脆就旗帜鲜明地表示后梁压根就是伪*权。
“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根本原因就是大分裂时代的必然特性——后梁实力一骑绝尘,其他人都没有挑战他的实力;然而后梁的实力又没强大到足以统一天下的地步。这就迫使朱温接受了现实——只要各割据势力不试图挑战自己的权威,就允许他们割地称王。
“强大如后梁,都无法将其势力向南扩展。那我们前蜀、杨吴与马楚这样实力稍逊一筹的自然也没有办法对后梁形成实质性的挑战。
“因此,所有人都迫切需要一块战略缓冲区。而荆南的出现,恰恰满足了大家的这种需求。事实上,正是因为荆南为其周边的强权建立起一个战略缓冲区,才使得后梁、前蜀、马楚、杨吴不至于因一点小事就擦枪走火,贸然地发动灭国级别的战争。
“高季昌正是认清了自己就是大国博弈中的劫材这个定位,才会时不时地对周围实力远强过他的邻居们开战——毕竟,无论是哪一个真正占领了江陵,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强烈反弹。这就导致进攻荆南的一方即使赢了,也得把这块刚吃到嘴里的肉吐出去;要是输了,还有被人家趁你病要你命的危险。
“甚至,当经济不景气的时候,高季昌干脆就利用荆南地处南北交通要冲的便利,做起了剪径毛贼的勾当。
“南汉、闽、马楚这些名义上向后梁称臣的割据势力每年都要去大梁朝贡,而江陵则是必经之路。每到此时,高季昌都会扮演山大王的角色,直接截获那些价值不菲的贡品。而一旦南汉、闽、马楚翻脸,要向荆南下手,高季昌又会迅速变脸,向他们伏地做小,并伸手索要赏赐。”
大卫:“说起来,高季昌这个*策太成功了,以致于他被大家‘亲切’地称呼为‘高赖子’。名声的确不好,但荆南的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
毛文锡:“在截道这件事上,高季昌也是有恃无恐。
“毕竟,一来时局动荡,今天的敌人转天可能就成了盟友,那时再盯着区区的贡品未免小题大做;二来山高路远,使团难免遇上什么天灾人祸,路上损耗是清理之中的;三来荆南并不与除了马楚之外的其他割据势力接壤,即便出了问题,也很难进行跨国抓捕。”
大卫:“这也就是尽管疆域狭促,荆南的经济却依旧十分繁荣的原因吧!”
毛文锡:“难道他这样的经济繁荣不应该被唾弃吗?”
大卫:“*客只看利益,不管是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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